【生死教育】處理哀傷輔導為臨終者及家人圓夢 社工見盡死別:盡量為人消除內疚和遺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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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布時間: 2020/08/18 13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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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傷輔導社工Arnold,堅持為一段段正在倒數的生命付出,讓他們看到仍有達成心願的可能。

入行13年,註冊社工、聖公會聖匠堂長者地區中心安寧服務部高級服務經理梁梓敦(Arnold)見證過許多離別。

作為陪伴病人、長者走人生最後一段路的人,Arnold盡力為他們和家人妥善安排,圓未完的心願。

帶大學生參觀墳場,講解生死教育。(被訪者提供)

工作開始即倒數  助家人溝通處理身後事

每接一個個案,Arnold的工作就像開始倒數計時,在有限的時間內為長者或病人安排身後事,與其家人溝通得出共識,以及做一連串的輔導,短則三個月至半年,長則一兩年。應否簽預設醫療指示、死後安排是一個個待跟進的事項,當事人和家人或有不同看法,因而爭拗。

Arnold的介入可讓雙方表達個人想法和情感,了解後再溝通。

好的臨終關懷可促進溝通,讓大家珍惜剩餘的時間,好好相處、表達意願,令家人安心。離開的去得安樂,留下的也如是。

不過,非每個家庭關係都良好,Arnold也遇過跟家人決裂的個案。「或許關係好複雜,互相傷害得好深。當臨終要處理事項,這些感覺又要重新面對一次,究竟應否原諒,還是繼續生氣?」

(陳國峰攝)

個案臨終前欲找家人商討,最後卻不獲理會,Arnold就變成在他生命結束之前,唯一陪伴他的人。他想知的、想做的,盡量為他安排,使他安心。

臨終前仍有圓願的可能  無法完成曾感「欠」了對方

最好的情況,當然是離世前做好決定,但Arnold亦試過正按病人意願籌備派對,邀請家人朋友見面聚聚時,病人卻在兩天後突然離世。「我答應為他辦派對,但他死了,我感覺就像欠了他一件事,那刻好難過。」

沉澱一晚後,他以「或許這就是生命」解答自己。

我控制不了人的生死,只能做到這麼多。我跟自己說,要原諒我能力的不足,我並非萬能。面對死亡,我的限制就更加多。

他把病人的遺願告知家人,讓他們能在喪禮中補做。「他希望家人、朋友來派對時,可以寫些東西給他。所以喪禮中,每人都獲派一張紙,最後把部分寫了字的紙,放入棺木裏伴他火化。」

入行初期,Arnold好希望每件事都做得妥當、圓滿,一定要看到好的結果、達成病人的願望。不少前輩都提醒他,其實在與個案接觸、建立關係的日子當中,無論時間長短,已帶給他許多得着。即使結果不如心中預期,也別忽略過程。

回想過去,那位病人在跟我談派對時已好開心,雖然最後不能參與,派對也沒有舉辦,但在過程當中,我感受到他真的很快樂。

因有Arnold出現,並堅持為一段段正在倒數的生命付出,才讓他們看到仍有達成心願的可能。

Arnold指港人對生死話題不再像10多年前般忌諱,但亦未必能完全從容地討論。(陳國峰攝)

填補遺憾的人  也讓遺憾變成動力

一份又一份的不圓滿沒令Arnold洩氣,他反而帶著這些未完成的遺憾,加倍努力的為更多人服務。他說:

如果要繼續做下去,我一定要接受有許多完成不了的事。在我身後,或許還有好多人在等待,所以我會放大這些遺憾,作為給自己支持的力量。

若停在這個位、被這些事阻礙,即使身後仍有1,000個人有機會去幫,但我過不了這關,也無辦法做到。

約一個月前,一位年輕男子在家中腦瘤爆裂暈倒,送院後證實腦幹死亡,隨時離世。惟他寄住於親戚家中,父母身處內地,疫情下要來港見最後一面十分困難。

Arnold與幾位同事不斷與衛生防護中心討論隔離細節,安排父母到醫院見兒子,更親身到內地接他們過關。「兒子在ICU,你不知會否隨時捱不住。他們情況好急,又好多未知數,心情忐忑、不知所措。」伴著他們走複雜的過關程序,討論應否拔喉、輔導情緒。種種安排、事務以外,或許對父母二人來說,更重要的是陪伴。

放下不代表忘記,Arnold指如若在特定日子想起逝者,心隱隱作痛、會哭也沒問題。「不需要求一個人想起逝者完全沒事,或開心地跟人分享。」(陳國峰攝)

而這個案當中,另一畫面讓Arnold更深刻。與病人同住的表弟只得十餘歲,即使不斷爭取,醫生仍不許他入病房。去到拔喉當日,Arnold與同事不想他有遺憾,堅持再問多次,讓表弟獲得一分鐘見面時間,與表哥說最後的話。

後來他跟我們說,這一分鐘好有意義。在他們鄉下,若一個人臨終,大家要面對面對他說一番話。如果說不了,會是一個好大的遺憾。我好慶幸能為他爭取到這一分鐘,消除他的遺憾。

我們的出現,就是盡量為人消除內疚和遺憾,希望做到幾多得幾多。

盼增服務支援天使父母

有人或認為感情基礎與哀傷程度成正比,故相處多年的親人離世,悲傷來得更理所當然。但Arnold留意到有一群失胎父母,他們的哀傷同樣需要被重視,故他計劃增設這方面的輔導。

香港每年有高達5位數字的失胎,這群「天使父母」本在迎接新生命,有人早已添置新衣物,甚至改好嬰兒名字、想像未來生活,面對突如其來的分離,哀傷絕不比失去相處數十年的親人少。Arnold說:

原本擁有但失去,反差好強烈,有媽媽會自責是否做錯了事。

一群經歷過失胎夭折的天使爸媽,最近推出了一本記錄家庭故事,以及給小天使的信的書籍。(陳國峰攝)

這個從未出現的生命,身邊人或會說「仲後生,可以生過個啊。」、「買咗嘅嘢送畀人啦,或丟咗就算。」作安慰,甚至不解父母為何對未見過面的胎兒如此傷心,指責為何要紀念、不能忘記這件事?這些其實都是二次傷害。

對父母而言,由得知懷孕、胎兒在肚中的那一刻開始,彼此已經有連結。

可能這些物品、名字、照片,就是這唯一的物件,讓他們感受到這個生命存在過。當一個人想用自己的方法紀念死去的人,沒有影響日常生活和其他人,為甚麼不讓他們做?

Arnold指現時如失胎媽媽需要引產,她仍需到產房分娩。在充滿嬰兒哭聲的環境中,自己卻生一個不會哭的嬰兒,對她們而言好大傷害,故希望能支援他們。

Arnold曾舉辦不少生死教育的講座,人數曾多達二百人。(被訪者提供)

面對哀傷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疏導,持續的哀傷若缺乏處理,有機會變成抑鬱症。Arnold提醒身邊人別嘗試要求當事人忘記死者,或不再掛念。「可以告訴他,想起死者是沒問題的,如果願意可找合適的人分享。」Arnold補充,切忌比較哀傷,別以身分假定哀傷程度,要視乎關係,也可鼓勵他們分享與逝者的往事和想法。

記者:吳霆俊